25 AUG 2025 張倍齊律師
當您收到一張來自警察局的通知書，要求您以「關係人」或「被告」身分到案說明時，內心的焦慮與不安油然而生，這是人之常情。在這種高壓時刻，許多人腦中可能會浮現一句聽過的法律術語：「案重初供」。
這句彷彿古老智慧的話，似乎在告誡我們：在警察面前的第一次陳述，將決定案件的走向與最終的命運。但，這個說法在今日的法庭上依然是鐵律嗎？您在警詢時所說的第一句話，真的會成為無法撼動的關鍵證據嗎？更重要的是，如果您不幸身陷其中，該如何應對才能最大程度地保障自身權益？本文將為您深入解析「案重初供」的真實面貌，並提供關鍵的應對策略。
「案重初供」，字面上的意思是「案情的關鍵，在於最初的供述」。這句話精準地描繪了它過去在司法實務上的核心精神：一個人在刑事案件中，向司法警察或檢察官所做的第一次陳述，具有最高的證據價值。
這個原則背後的傳統思維，其實是一種對人性的心理學假設。它認為，當犯罪嫌疑人初次被拘捕或通知到案時，往往處於一個措手不及的狀態。在這種情況下，他們：
基於這些理由，過去的實務見解傾向於相信，這份「最原始」的筆錄，最接近未經修飾的真相，也因此最為可信。後續隨著偵查進度推進，被告對案情越來越熟悉，甚至在得到法律意見後，所做的陳述就可能經過「加工」，可信度反而下降。
「案重初供」並非空穴來風的江湖傳言，是指認為被告在案發後不久的陳述，因較少受到外力干預或權衡利弊，所以更具真實性。
然而，這種觀點的形成，反映的是一個更依賴簡單規則來判斷事實的司法年代。但隨著法治觀念的進步，我們不禁要問：單純以「時間點」來決定證據的價值，真的公平嗎？一個因緊張而語無倫次的人，他的初供就一定比深思熟慮後的說明更不可信嗎？
答案是，現代法院已經很大程度上揚棄了「案重初供」這個僵化的鐵則。
現今的司法實務，更強調的是「證據裁判主義」與「自由心證」的精髓。法官和檢察官在面對被告前後不一的多種說法時，其職責不再是簡單地挑出「第一次」的筆錄來採信。相反地，他們必須進行一項更為複雜且細緻的工作：綜合判斷。
這意味著，法官會將被告在警詢、偵查、審判中所有的陳述，攤開來與案件中的其他所有證據進行比對，例如：
法院會去檢視，哪一種版本的說法，與這些客觀證據最為貼合、最沒有矛盾。正如逐字稿中所提到的精闢比喻：「如果法官這麼好當，只要第一次筆錄比較可信，那以後檢察官或法官也不用再問了。」現代司法調查的精髓，在於透過反覆訊問、交互詰問等法庭活動，去蕪存菁，釐清事實真相，而不是依賴一個簡單的時間公式。
既然法院不再固守「案重初供」，是否就代表您可以隨意更改說詞？答案是絕對否定的。雖然「案重初供」的規則已成過去式，但其背後的「誠信原則」卻是永恆的。供述的前後一致性，依然是影響法官心證、決定案件成敗的致命關鍵。
想像一下，如果您是法官，面對一個說法反覆、不斷修正自己故事的被告，您會作何感想？這無關法律規則，而關乎基本的人性與信賴。一個前後矛盾的陳述，會嚴重侵蝕您在法官心中的可信度。
許多當事人往往會陷入一個典型的「訴訟惡性循環」，這個連鎖反應足以摧毀一個原本可能有利的案件：
1. 獨自應訊，準備不足： 在未諮詢律師的情況下，因緊張、焦慮或對案情不了解，向警方做出了一份混亂、不完整，甚至部分錯誤的陳述。
2. 錯誤陳述被白紙黑字記錄： 這份初版筆錄，成為了案件卷宗中無法抹去的一部分。
3. 事後修正，產生矛盾： 待事後冷靜下來或諮詢律師後，當事人試圖在檢察官或法官面前「修正」或「補充」先前的說法。
4. 可信度崩盤： 檢察官會立刻抓住這個「前後不一」的矛盾點，在法庭上猛烈攻擊，將您塑造成一個為了脫罪而謊話連篇的形象。
5. 律師救援困難： 此時，即便聘請了律師，律師也必須花費極大的心力去解釋為何您的說法會改變，處於極為被動的防守地位。您在偵查階段所說的話，很可能已經「講死」，讓後續的辯護策略寸步難行。
一旦您的誠信基礎出現裂痕，就很難再彌補。您後續所說的每一句話，都可能被法官打上一個問號。
對於以「證人」身分作證的人而言，前後不一的風險更加巨大。證人在法庭上是經過具結（發誓據實陳述）的，如果其證詞被認為是故意虛偽陳述，不僅會影響案件本身，證人自己更可能面臨最高七年有期徒刑的「偽證罪」追訴。因此，保持陳述的真實與一致，對證人而言是絕對的義務。
許多人對律師的印象停留在法庭上慷慨陳詞的辯護者。然而，對於刑事案件而言，律師最有價值的服務，往往發生在踏入法庭之前，也就是在警詢與偵查的「黃金準備期」。
將律師的角色，從「事後救援者」重新定位為「事前策略家」，是保護自己權益最重要的一步。在收到警局通知後，第一時間尋求律師協助，律師能為您提供的不僅僅是法律意見，更是一套完整的應對方案：
1. 案情分析與策略擬定： 律師會根據您提供的案情，分析可能的法律爭議點，並協助您確立一個清晰、一致的陳述主軸。
2. 警詢模擬與演練： 這是最關鍵的一環。律師會模擬警察或檢察官可能提出的問題，陪同您進行問答演練，讓您熟悉流程、穩定情緒，避免因一時緊張而說錯話。
3. 權利保障與現場協助： 在警詢或偵訊過程中，律師陪同在場，能確保您的合法權利（如夜間停止訊問、保持緘默等）不被侵犯，並在您回答後，即時做出專業的法律補充，完整化您的陳述。
4. 心理支持： 讓當事人能夠「坦然面對司法的調查」，而不是在恐懼和未知中獨自奮戰。這份心理上的穩定，是做出清晰、正確陳述的重要基礎。
律師的角色是您的教練與嚮導，協助您在複雜的司法程序中，有準備、有信心地陳述事實，而不是代替您回答問題。
坊間流傳著一種極其危險的說法：「偵查階段先自己處理，省下律師費，等真的被起訴了再來找律師救。」
這是一個將因果倒置的致命誤解。如前所述，案件的基礎是在偵查階段就已奠定。等到被起訴，意味著檢察官已經掌握了相當程度的不利證據，其中就包含了您那份可能充滿矛盾的筆錄。這時才找律師，無異於讓律師在一片已經燒毀的戰場上，試圖搶救殘存的物資。許多在初期可以輕易避免的錯誤，到了審判階段，可能已變得無法挽回。
將早期聘請律師視為一筆「費用」，不如將其看作是對您人生與自由的「關鍵投資」。這筆投資，是為了確保您的案件從一開始就建立在最穩固的基礎上。
總結來說，「案重初供」作為一項嚴格的法律規則，在現代司法中已不再是主流。然而，它所蘊含的「陳述一致性」與「誠信」的核心精神，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。
法院在評斷您的案件時，會全面檢視您所有言行的連貫性。一個反覆不定的說詞，是訴訟中最容易被攻擊的弱點。而避免這個弱點的最好方法，就是在您第一次面對司法調查前，就做好萬全準備。
您的每一句話，都是您辯護的第一道防線。讓專業的律師從起點開始，就協助您正確地構築這道防線。一個「法律護身符」，唯有從一開始就帶在身上，才能發揮它最大的保護作用。
